摘 要：学科专业布局既关联当下的学科建设实践，又链接人才培养和未来科技发展，在助力大学创新体系迭代升级、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中发挥基础性、战略性和先导性作用。随着全球进入大科学时代，科技竞争从单点突破转向体系对抗，优化调整学科专业布局，成为深化高等教育综合改革、推进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重要时代命题。北京作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核心承载地，应充分发挥教育科技人才富集优势，在推动我国科技发展从“跟随型”向“引领型”转型过程中强化首都使命担当。

关键词：国家战略；学科专业；大学创新体系；有组织科研；创新要素

第一作者：陈思宇，北京市发展改革政策研究中心智库

2025年2月，北京召开全市教育大会，强调要深入贯彻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战略部署，以国家战略和首都“四个中心”建设需求为牵引，超常布局急需学科专业，加强基础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建设，构建与新时代首都发展同频共振的教育创新生态。学科专业作为教育链、人才链和创新链有机衔接的关键联接点，对大学创新体系建设起着基础赋能作用。当前，我国科技强国建设进入“持续追赶、补齐卡点、局部领跑”的关键阶段，北京应立足教育、科技、人才资源优势，将“单点突破”的学科优势充分转化为有组织创新的协同发展势能，为服务国家战略和首都建设需求提供充足智力支撑。

以调整学科专业布局为战略支点，

推进大学创新体系构建的重要意义

第一，服务大国博弈新格局，调整学科专业布局是国家战略落地的关键落子。2024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以科技发展、国家战略需求为牵引，着眼提高创新能力，优化高等教育布局，完善高校学科设置调整机制和人才培养模式，加强基础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建设和拔尖人才培养。”随着全球步入大科学时代，科研竞争模式已从单点突破转变为体系对抗，传统的“树状”学科分类难以适应非线性、跨尺度、多模态的现代科研范式，学科组织形态与知识生产方式的深层矛盾逐渐显现。当前，我国在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等新兴领域面临严重的人才短缺问题，学科供给与市场需求间存在大约2年至3年的时滞。这不仅反映了人才培养周期与技术快速迭代之间的矛盾，也揭示了现有学科治理体系在响应战略需求方面的不足。当传统学科目录的“刚性框架”遭遇科技革命的“柔性需求”，过度依赖存量优势可能迟滞创新要素的超前配置。尤其是在传统学科评估体系下，可能引发“马太效应”，资源配置惯性阻碍新兴领域快速布局。因此，亟须通过学科治理范式变革，将创新资源的空间集聚优势转化为创新范式的多维重构能力，打通知识生产供给侧与战略需求侧的双向适配通道。

第二，重塑创新策源范式，调整学科专业布局是大学创新体系迭代升级的核心动力。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了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要求大学创新体系突破传统学科建制的路径依赖，通过优化学科专业布局实现教育、科技、人才的深度耦合。优化学科布局的本质是推动高等教育从“知识传承”向“引领未来”的范式跃迁，尤其在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等战略领域，须以动态调整机制破解学科供给滞后与技术迭代加速的结构性矛盾。全球顶尖高校的实践印证了这一逻辑：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通过组建超学科组织(如Bio-X中心)，打破院系壁垒，推动跨领域协同攻关;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重构“微电子+量子计算”学科群，两年内实现论文被引频次进入ESI前1%，并带动科技园区产值跃升。以上趋势证明：以学科调整为战略支点，可系统性释放大学创新体系效能——既强化基础研究的“深水区”根基，又贯通“原始创新策源—关键技术突破—产业价值创造”的螺旋通道，最终在服务国家战略与塑造未来创新范式的双重维度上实现创新能级的非线性跃升。

第三，锚定首都发展新方位，调整学科专业布局是建设教育强国首善之区的使命担当。北京作为全国唯一汇聚34所“双一流”建设高校、145家全国重点实验室、10家世界一流新型研发机构和19个大科学装置的战略资源承载地，取得科研产出连续四年蝉联全球科研城市首位、“高被引”科学家411人次居全居全球城市首位等成就，肩负着建设教育强国首善之区的历史使命。国际比较研究表明：创新能级提升不仅依赖顶尖学科突破，更需要构建“以高峰带高原”的“基础研究—应用转化—产业孵化”全链条学科集群。2024年QS世界大学学科排名显示：北京高校进入全球前100的学科和高校高度集中于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单极突出、集群薄弱”的格局制约了创新能级提升，跨校、跨领域的学科协同网络仍未完全贯通，教育对创新链、产业链的支撑作用有待加强。亟须优化调整加快学科专业布局，应对科技创新范式革新以及技术迭代周期加速挑战。

北京高校学科专业设置现状与挑战

为加快调整优化高校学科专业结构，国家相继出台《关于深化新时代高等教育学科专业体系改革的指导意见》及《普通高等教育学科专业设置调整优化改革方案》等重要文件。北京响应国家战略部署，结合全国科技创新中心建设要求，加速构建与首都高质量发展同频共振的学科专业体系，推动教育链与创新链、产业链有机融合。

第一，基础学科“高峰”林立，创新“高原”态势尚待转化。基础学科在整个学科体系中具有根本性、先导性作用，是创新发展的原动力。为强化基础学科支撑作用，国家先后推进了“强基计划”“101计划”等重要部署，累计布局建设288个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基地。北京市基础学科实力雄厚，从结构上看，形成了以理工科为主的人才培养体系。据教育部2024年学位授权审核数据，北京高校新增理工农医类学位点占比近五成，数学、物理等学科入选“双一流”建设序列数量居全国前列。从创新力上看，产出了一批前沿性科技成果，国际学术影响力显著增强。《自然指数—科研城市2023》报告显示：北京在自然指数中的贡献份额占到中国整体产出的19.3%，在自然指数关注的地球与环境、生物、化学、物理4个基础学科类别中，北京是各类贡献份额上升最快的城市。《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指数2023》报告对学科策源地分析显示：北京在化学科学、地球科学、环境科学、信息与计算科学、农业兽医和食品科学、工程6个学科中均排名全球第一。

尽管“高峰”优势突出，但尚未充分转化为创新“高原”态势。一是重大标志性原创成果和顶尖领军人才储备仍显不足，与国家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要求还有差距。二是区域内部发展不均衡，中央部属高校与市属高校在基础学科能力上差距较大，原始创新“断层”现象突出。三是理、农、医等基础学科占比偏低。市属高校留京率高达70%以上，是产业人才供给的主体力量，但近五年市属公办本科理工农医专业毕业生数占比为理学5%、农学1%、医学3%(机械、土木等领域在校生占比达40%)，与北京急需的生物医药、智慧农业等领域人才需求存在明显错配，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潜力挖掘不充分。

第二，交叉学科发挥“头雁”效应，协同转化效能有待提升。教育部2020年增设“交叉学科”门类，为新兴领域学科建设提供制度保障，北京发挥资源禀赋优势，积极布局新兴交叉学科。数据显示：2020年—2022年，全国新增交叉学科点79个，北京占12个(15.2%)，显著高于上海(8.9%)和广东(6.3%);截至2024年，市属高校自主设立137个交叉学科(如“能源经济与管理”)，数量居全国首位。2023年起，北京市教委启动市属高校新兴交叉学科平台建设，多所高校在人工智能、量子信息、智能制造等前沿领域取得积极进展。总的来看，北京高校正瞄准建设创新体系，通过学科融合催生新增长点，满足首都对前沿科技和新兴产业领域高层次人才的需求。

交叉学科建设优势为北京市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发展提供了创新基础，但仍面临不少困难。一是学科交叉深度不足，近缘交叉(如工学内部融合)占比过高，远缘交叉(如自然科学与人文社科融合)发展滞后，原始创新能力受限，引领性、颠覆性成果产出不足。二是支撑有组织科研的协同创新机制仍存梗阻，跨学院组建科研团队的障碍、评价激励机制不完善等问题依然突出。三是科研和产业“两张皮”顽疾难医。一方面，学科知识生产仍以科研需求为主要导向;另一方面，大量科技成果缺少使用场景，与产业发展黏性不高，高校专利就地转化率不足10%。

第三，应用学科建设成效显著，动态调整面临结构性时滞。面向产业需求，北京在应用学科专业设置上进行了积极拓展，推进学科专业与创新链、产业链深度融合。例如：大力支持高校与企业共建产教融合基地、特色研究院和新型研发平台，联合设立未来技术学院、现代产业学院等培养重点产业急需的高水平应用型人才。依托亦庄开发区、中关村科技园等产业集聚区，已建成32个产业学院，在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等领域开发校企合作课程占比超四成，形成“专业设置—课程模块—实践平台”的产业链对接模式。北京高校的应用学科正紧贴产业前沿，在专业设置上向战略性新兴产业和高精尖产业集群靠拢。

尽管取得积极进展，但应用学科在融入产业链、创新链中，完善创新体系方面仍存在不足。一是学科知识迭代速度与产业技术升级需求存在代际差。据《北京市人工智能产业人才发展报告(2024)》测算，2025年，北京市人工智能技术人才缺口约37万人;2030年，集成电路领域人才缺口约40万人。虽然毕业生规模年年攀升，需求端的产业界仍然抱怨招人难，“有人没活干、有活没人干”的结构性矛盾日益突出。二是学科调整机制灵活度不足，学科目录平均调整周期为3年～5年，而重点产业领域技术迭代周期缩短加速(如人工智能技术迭代周期已远低于摩尔定律的18个月)，导致出现“企业应用第三代技术时，教材案例仍停留于初代产品”的知识断层现象。三是评价体系上对应用型成果转化和社会服务的激励还不充分，制约了高校更积极地服务产业创新。

以深化大学创新体系建设为目标，优化调整学科专业结构的路径建议

深入学习贯彻北京市教育大会精神与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全国教育大会精神，全面把握教育的政治属性、人民属性、战略属性，以服务国家战略和首都建设需求为导向，系统推进高水平大学创新体系建设。聚焦学科专业布局优化，通过“需求牵引增急需紧缺、交叉融合扩创新生态、特色强化稳优势集群”三维协同，深化教育链、人才链、创新链有机衔接，为建设教育强国首善之区、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提供智力支撑。

第一，强化需求牵引，构建“急需紧缺—策源攻关”创新矩阵。通过三维度协同发力推动“急需紧缺”学科从被动响应向主动引领转型。顶层设计层面，建立“国家战略任务—学科能力图谱—资源配置清单”动态响应机制，以集成电路、量子信息等“卡脖子”领域为锚点，实施北京工程硕博士专项试点等，进行靶向突破。实施路径层面，以“学科群对接产业群”优化高校组织架构，利用“揭榜挂帅”机制打造跨学科攻关创新矩阵，通过技术榜单倒逼高校重构学科组织形态。鼓励高校在重点领域与龙头企业共建联合实验室和产业研究院，开展大协同和全链条创新攻关勇闯“无人区”，打造原始创新突破关键力量。技术支撑层面，建设国家级人才供需智能监测平台，运用大数据追踪产业技术迭代曲线，构建“技术路线图→学科建设谱→资源投入轴”的闭环管理。

第二，优化资源配置，打造“前沿交叉—资源共享”创新枢纽。加强有组织的学科建设，进一步深化交叉融合，涵育学科创新能力。发挥新兴交叉学科平台、北京实验室、高精尖创新中心等枢纽作用，突破学科壁垒，强化多创新主体深度合作，破除传统科研机构小团队、点上研发、条块分割的科研模式，将科研人才专职引进和兼职双聘结合，大团队快速推进任务攻关，形成“军令状”“里程碑考核”机制。借鉴日本筑波大学“学群聘任制”推广实施“有组织教学”，实现跨学科、跨领域集群式合作教育。同步建立千名“产业教授”师资库，聘请企业首席技术官、高技能人才充实教师队伍。鼓励市属“双一流”建设高校在本科阶段人才培养模式上打破当前的学科框架以及换专业的成绩限制，在教学资源允许前提下，向所有学生开放课程，学生申请转专业由院系批准改为教务备案。立足“空间—学科—平台—产业”一体规划，结合空间资源合理统筹充分挖潜重点领域、重点学科专业所需实验室及其他相关院所的科研平台和装置，科学合理做好发展规划，不进行无序扩张。

第三，发挥集群效应，培育“优势学科—区域辐射”创新网络。聚焦北京重点建设的3个万亿级产业集群、7个千亿级产业集群需求，引导高校构建“大学群、多学类”布局，形成灵活响应产业复杂需求的学科生态，建立以产业需求为纽带、以互利共享为基础的科技创新协同攻关新模式，让知识创新和技术创新有效衔接，实现企业、高校、科研院所相互支撑合作推进创新发展。配套实施“双轮驱动”机制改革：在供给侧，推行教师“集群聘任制”，以智能装备、生物医药等研究群为载体，组建跨学科教研团队，实现知识生产与产业需求的精准耦合;在评价端，建立“学科贡献—产业效能”联动考核体系，将科研成果本地转化率、企业研发协同度等指标纳入高校绩效评估，推动知识价值向经济价值高效转化。深化“一校一策”分类发展，在评价体系中进一步强化区别性特征(《上海高校分类评价指标体系》中独特性指标占比近30%)，将产业技术成熟度指数纳入学科评估标准，引导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形成差异化协同。同步用好“两区”政策红利，结合九大领域发展需求设置特色化培养方向，如以北京城市副中心“港京科技研究院”、顺义中德产业园为载体，探索“需求导向、去学科化”的国际校区建设，形成特色学科牵引、多元主体共生的开放式创新体系。